第六章
都说谈钱伤感情，但任何感情都是发生在世外桃源的谪仙身上。开门七件事，样样离不开人民币。林慢慢尤其能体会没钱的苦楚和无奈。
清明小长假林慢慢回了趟林场，把那套住了二十来年的宿舍房卖了。因为要拆迁，房子挺好卖的，买家也爽快，一次性付了20万的全款。
云声本来稀奇林慢慢头回主动找自己是有什么惊喜，看到用黑色塑料袋装的15匝人民币，询问地挑了挑眉。
林慢慢挠头：“奶奶让我把老家的房子卖了，背着人情债务的，心里老是不安。”
云声一笑：“那你帮我存起来吧。”他从钱夹里拿出一张邮政的白金储蓄卡，“密码是112233”。
学校旁边有邮政的网点，林慢慢把钱存好，卡上的余额看得林慢慢直抿嘴。
那天云声兴致不高，说过几天要去趟四川，五一有空再见。
林慢慢看着他苍白细瘦的手，只知道说：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。”
云声很认真地看着林慢慢的眉眼：“好的，小林。”
五一两人也没见面，云声说他在深圳。许颂文的母亲病了，他像儿子一样在身边照顾。
吴燕文看着削苹果的云声，不知道多少次地旧话重提：“声声，朝前走啊！颂文早不知又做了谁家的儿子了，你怎么就想不通。趁妈妈还能走动，也让妈讨杯你的喜酒吃。”
云声手下不停：“妈，您看。这果皮不断的本事还是颂文教我的呢。”
吴燕文又心疼又无奈，只不住摇头。
云声把苹果切块端给吴燕文，终是轻声说了句：“妈，我认识了一个孩子，他，长得很像颂文。”
吴燕文愣了下，拍了拍云声的手，什么话都没说。
5.12是国家防灾日，军科大组织学员去烈士陵园瞻仰在当年西南地震时牺牲的烈士。本来林慢慢不用去，但政工办主任让他跟着跑一下，回来写篇报导。林慢慢背着相机，一起出发。
林慢慢拿着相机拍了几张全景，几个女学员过来喊他：“林师兄，你来看看。”说着不住打量他。
他被拉着来到一座比较靠后的墓碑前，“许颂文烈士之墓，1983.1.27—2008.5.14”。墓碑的主人身穿空军军装，温和而坚定地笑着。他和这位叫许颂文的空军烈士，几乎长得一模一样。
他就地坐下来，抖着手打开手机搜索“空军许颂文”。
许多链接跳出来，告诉他。这个叫许颂文的人是前海院政委许毅的独生子，毕业于空军工程大学。是第一批开往震区的飞行员，在盲跳时牺牲。
他的追悼会盛大而肃穆，还很年轻的云声抱着黑色的骨灰盒，双目通红。原来，他是许颂文的遗孀。
林慢慢魂不守舍地写了篇通讯稿，主任看了没说什么。心道：这是首长钦点的大神，做不了事就供着吧。
林慢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觉得陌生到了极致。你是谁？是林慢慢，还是许颂文？
“小林，我在永清里等你。”林慢慢按灭屏幕，紧紧闭上眼睛，把那些难堪、羞耻、愤怒和嫉妒深深地压抑起来。
云声穿着浅米色的棉麻家居服，身下是藏青色的床单。他对洗浴完毕的林慢慢微微笑着，像一株夜色里的昙花。
林慢慢很奇怪，云声抽烟喝酒一样不落，身上的味道却清冽干净。房间里燃着香，云声起身搂住他，吻细细地落到他的嘴唇上。
林慢慢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回应，云声停了动作，隔出一段距离看他。
“我就那么像他吗？”林慢慢垂眼看着云声。
云声不喜欢林慢慢眼中那种陌生的令他不适的审视，所以，绵绵的情意也一瞬间从他眼底消失。云声漂亮的杏眼冷下来，眉宇间骤然冰封。
“我给你两个选择：保持沉默，下个月去政工办报到；或者去汤泉的训练基地，永远别让我再见到你。”
冰冷的话语从云声淡色的薄唇角吐出，虽然林慢慢知道那唇间的芬芳柔软。
云声把红色的房本甩到床头柜后，去了书房。
永清里，一座别致的金笼，提醒着林慢慢，他是一个可笑的赝品。
一直到毕业，林慢慢和云声二人都没有再联系。林慢慢去政工处报到，处长和科长都对他很和气。分房也是司务长打开水，分了套一楼向阳的一居给他。这下奶奶的生活真的方便了很多，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。只是奶奶还想“补救”他和蒋雪婷，只是他想起云声时会有自己都解释不了的怅然。
工作后的第一个端午节，林慢慢领了第一笔工资，5080。在江城，对于本科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，不算太少，更是他除了国奖外拿到的最多的收入了。他给奶奶买了个按摩仪，给蒋婶买了条珍珠项链。路过凌美的专卖店，他买了个紫色狩猎者的礼盒。之前他给云声买了件劲霸的衬衣，让云声笑出了腹肌。云声笑着说他不至于老到穿劲霸的地步吧，也太“成熟稳重”了。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穿过两次，后来就被“打入冷宫”了。林慢慢让店员把礼盒包得精致一点，凭直觉他觉得云声会喜欢这个。他，很想云声。
端午节那天中午，林慢慢做了四菜一汤。祖孙俩吃得很开心，奶奶觉得大孙子总算熬出来了。高兴得，吃了两只红豆粽。林慢慢在厨房洗碗，听到一阵呕吐声。
他一手泡沫跑出去，看到奶奶倒在一堆呕吐物旁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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